红腹水虎食人鱼

在一个土豪朋友家的鱼缸里，竟然看到一条红腹水虎食人鱼，鲜红的腹部墨绿的脊背，又字形的漂亮尾鳍，卵圆侧扁的身材，敦实健硕的体态，鱼模儿鱼样儿的十分可爱。我心下诧异，这南美洲亚马逊水系中以残暴闻名的“狼鱼”，怎么会跑到遥远中国的家庭鱼缸里？我慢慢靠近去，虽然知道它“身陷囹圄”逞不了什么凶狂，可心里还是有点发怯，因为目睹被它的同类啃噬所剩牛白骨的一幕还并不遥远。没想到它的反应和我一样，随着我的靠近，它也受了惊吓似的左闪右晃，最后躲到了鱼缸后部的一个角落里，胆怯又乖巧的样子。这情景让我想起在内蒙锡盟一个草原度假村里见到的一匹狼，被锁在一个不大的铁条围栏里供游客们观赏。那狼看上去懒懒的赖赖的土狗一般，也是躲在一个离人最远的角落里，全然看不出霸气，更别说图腾的威势了。

这样的情景让我沮丧，让我想起“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古语。被戏被欺还是好的，任是什么威龙猛虎雄鹰毒蛇，一旦落到人类的手里，或被吃掉，或被凿骨取胆割鳍剥皮；被养将起来观赏已是最好的命运了。当然这又是以人类之心度另类之腹，它们未必也认为“好死不如懒活着”。

话扯远了，言归正传。食人鱼是水虎鱼（Piranha）的一种，大名叫肉食性红腹锯鲑脂鲤（Nattereri），主要生活在亚马逊水系中。食人鱼不大，身长只有20来公分，但有坚硬的颚骨、锐利的牙齿和发达的听觉，对血腥味儿超级敏感。红腹水虎食人鱼群体生存，有头鱼领袖，组织严密，擅长迅猛而高效的围剿术，因而有强大的攻击性和战斗力。对于凑巧进入其势力范围的人、家畜或其他哺乳动物，它们懂得先攻击眼睛肩膀尾部等薄弱环节使其在最短时间内失去反抗能力，然后一哄而上快速撕咬，无论多大块头的猎物，分分钟就只剩下一架白骨。食人鱼的生存习性与草原狼颇为相似：群体觅食、残暴嗜血、围剿术高超等，因此也被称为“狼鱼”。

对于红腹水虎食人鱼的狼性，我曾间接地领教过。那是在巴西的马瑙斯（Manaus），也就是亚马逊州（Amazonas）的首府。我们一行几人到一个印第安人开设的餐馆吃饭，等餐时主人热情地招呼我们参观他的博物馆，原来隔壁有一个简陋的仓房，里面堆放着各种古旧的陶罐石雕装饰品生活器物之类，还有一些形式怪谲造型夸张的面具。主人兴致勃勃地讲解各种家什的用途，说都是祖辈留传下来的，其中很多东西现已不多见了。在靠近门口的一个拐角处，当地堆放着一些粗大的白骨，看上去还很新鲜，有好多连着筋挂着肉的地方，连血色也还没有失尽。主人介绍说，几天前亲戚家的一头牛不知怎么跑落到了河水里，被食人鱼吃掉只剩下骨头，他捡了些回来准备做工艺品。那语气颇为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仓房里立时安静下来，人们面面相觑不再吱声，往出走时都有点儿绕着似的，其实也没什么绕的余地。传说中的食人鱼，未见其身，却深感其威了。

和食人鱼第一次真正的亲密接触是在里约热内卢（Rio de Janeiro）的一家中餐馆。既然是中餐馆，那亲密接触肯定是发生在餐桌上了。清蒸食人鱼是这家餐馆的招牌菜，很多华人特别是国内来的食客都慕名而来。鱼上来了，铁饼形敦实的身体妥帖而沉重地躺在一只青花瓷的鱼盘里，上面薄薄地覆着一层绿白相间的葱丝，看上去和任何别的清蒸鱼没有什么区别。不知为什么，我下筷子的欲望不高，最终只尝了一口，皮的胶质层很厚，肉质肥实紧致，牙感极好。后来趁人们大快朵颐的时候，我悄悄溜开来找到老板娘，问她有没有活的食人鱼可看。老板娘热情地把我带到后院，径直走到最大的一个玻璃鱼缸前，里面有十几二十条非常漂亮的鱼，显然它们就是大名鼎鼎的红腹水虎食人鱼了。我留意到这个鱼缸加有一个特别的盖子，盖子上还有一个可掀开来的圆形小盖子。我笑说这么可爱的鱼，个头儿也不大，真看不出它们能吃人。老板娘说你看不出来它们真是很凶的，其它鱼都可以放在一起，而它们只能单独放一缸，把其它鱼放进来就会被它们统统吃掉。我问会不会伤到厨师，老板娘说不会，单个儿食人鱼没用的，很胆小，不过小心还是要小心的。我问鱼的来源，老板娘说有专门送货的，都是老关系了。我又问捕捞方法，她说是深水网捕，用带有血腥味儿的东西作诱饵很容易捕到。不等我再开口，老板娘反过来问我从哪里来饭菜好不好吃之类，我想也许我问多了，赶忙谢辞回到餐桌。餐桌上的食人鱼已被吃得只剩下一副整齐的白色骨架，不知怎的我眼前闪过了印第安人仓房里的那堆牛白骨。

不过，在南美洲，食人鱼并不是惊悚的代名词，经常只是做为一个鱼种的名字出现在人们的语汇中，尽管它们确实有过食人的恶行。由亚历山大·阿嘉执导的恐怖片《食人鱼3D》把这些聪明勇武的小生灵以穷凶极恶的面目推到了世人面前，收到了让观众心惊肉跳魂飞魄散的娱乐效果，却让食人鱼更加臭名昭著。事实上，食人鱼并没有它的恶名那样可怕，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人的身体上有伤口；对家畜和别的动物也是一样。正常情况下，食人鱼以其它鱼类和昆虫蠕虫等为生，偶得大型猎物实属“圣诞大餐”。近年来也有关于食人鱼主动攻击人类的报道，据分析是生态失衡所致。例如在巴西皮奥伊州（Piaui），由于过度捕捞商业价值大的鱼种，河水中的食物链平衡遭到破坏，食人鱼少了天敌也少了食物，行为变得异常并开始攻击人类，很多游泳嬉水者被咬伤。当地政府曾投放大量其它鱼种以缓解危机，其中罗非鱼数量最多，因其既是食人鱼的超级美食，又是食人鱼鱼卵的忠实食客。真是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这就是自然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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